089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 第五章 迴盪 名聲與汗水 上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

第五章迴盪 

5-6名聲與汗水(上)

089  T30402<台灣獨立>_彩墨宣紙_江蓋世(2013)

089@1  1987年11月3日江蓋世落髮,到立法院門口進行「無辜靜坐」,繼續要求「人民有主張台灣獨立的自由」,並宣揚「非暴力就是愛」。

089@2  1987年11月3日江蓋世落髮,到立法院門口進行「無辜靜坐」,田朝明醫師於現場表演倒立,抗議「國安法」剝奪人民主張台獨思想自由。相片來源_田媽媽

089@ 1987年10月12日,蔡有全、許曹德倆人被台灣高檢處依叛亂罪收押。出庭前,來自全國各地群眾聲援。左起周慧瑛(蔡有全的太太)、蔡有全、許曹德、徐秀蘭(許曹德的太太),蔡許出庭應訊前留影。攝影_邱萬興02

089@   1987年10月12日,蔡有全、許曹德倆人被台灣高檢處依叛亂罪收押。出庭前,來自全國各地群眾聲援。蔡有全(右)、許曹德的太太徐秀蘭(左一)與江蓋世(中)留影。攝影_邱萬興



一九八七年十月十三日晚上,我重讀美國黑人民權運動領袖金恩博士傳,在裡頭,
金恩說了一句話,讓我感觸很深:

  「一個人在二十七歲就揚名天下,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在我有生之年,人們都要期盼我,將來有所做為。」

我因為「六一二事件」吃上了官司,再加上「五一九非暴力靜坐」、「贖罪之旅」
、「命運之旅」連續三波的巡迴全島,使我在台灣的反對運動界,小有名氣,但我深知,短暫的名聲,就像是汽水的氣泡,一下子就不見了。當一個人成名了,人們對他的期待就愈大,而他更要有所做為,去創造更多的成績,若是時不我予,或力有未逮,常常造成揮不掉的苦惱。

當時,我就面臨這個困境,我想一路「向前行」,希望提早進入甘地所謂的「聖殿」,可是統治當局,不願意讓我心想事成,不管我全島如何的奔波,他們也不願把我丟入牢裡,因此,我就想出國,尤其想去美國,在那個地大人多的空間,有許許多多台獨運動的老前輩,他們望斷故鄉千里路,有家歸不得,我想要去看看他們,並開擴自己的國際視野。

我想出國,但台北地檢處卻把我限制出境。我記得,一九八七年十月十五日出版的「民進週刊」第三十四期,這一期的週刊,刊了一篇名為「江蓋世的北京之旅」的社論,社論旁邊,畫了一幅漫畫,漫畫的內容是這樣的:

我拿著一張標語牌,上面寫著「人民有主張台灣獨立的自由」,而一個人,他代表著國民黨,一手指著站在他左邊的鄧小平,轉頭對著我大聲吼道:

  「去問他看可不可以!」

這一幅漫畫,把島內台獨運動者的困境,畫得非常傳神。我們台灣人民,要求台獨思想自由,但是,當權的國民黨領導者,看到對岸中共的臉拉了下來,就轉頭對我們大吼大叫,你們沒看到人家已經生氣了嗎?

十月十二日,台灣高檢處檢察官葉金寶,首度開庭偵訊「台灣政治受難者聯誼總會」的台獨案,成立大會當天的主席蔡有全,以及提案「台灣應該獨立」的許曹德他們兩人,首度出庭應訊,隨即遭到收押。而當天,全島蜂擁而來的聲援活動中,來自高雄的劉文福、林阿清他們兩人,也在衝突中,遭到收押,一天之內,收押了四個人,這是國民黨當局,給島內的台獨運動最大的一個巴掌。

眼看夫婿遭到收押,蔡有全的太太周慧瑛,淚流滿面,而許曹德的太太徐秀蘭,也一滴淚珠,掛在他的臉頰上,緩緩的滴了下來……。我們一群人,站在高檢處的大門外面,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那裡,眼看自己人被收押了,一下子,我內心充滿著無力感……。甘地雖然教我們,同志為正義而入獄,要向他恭喜,可是,看到周慧瑛與徐秀蘭的盈盈熱淚,我根本說不出半句話來……,因此,我只好轉過頭來,看看旁邊,不看她們的臉……。

十月十三日,台灣各家報紙報導蔡有全、許曹德兩人被收押的事件,另外,報導中也透露,台灣高檢處已經指派陳耀能檢察官,負責偵辦鄭南榕,孫長勛檢察官負責偵辦江蓋世,換言之,在一九八七年十月,國民黨當局,鎖定的台獨叛亂犯有四人,蔡有全、許曹德兩人,遭到收押,而鄭南榕與我兩人,還在蒐證偵辦中。

我知道這項消息之後,心情相當複雜。我想早一點進去,進去之後,天下大事管它的,外面的事情,自然有人會去處理,可是,他們把我列入「偵辦中」的叛亂犯,何時傳訊呢?何時收押呢?判多久呢?……這一切的未知數,都掌握在對方手裡。

我全島巡迴,每日征戰,沒煩沒惱,快樂無比,可是,教我乖乖的待在家裡,等著人家半夜來敲門,這可不好受。有人問英國首相邱吉爾,「你會不會煩惱呢?」,他卻很瀟灑的說了一句名言:

  「我太忙了,沒有時間去憂慮!」

是啊,與其窩在家裡,束手就縛,不如出外繼續戰鬥。

一九八七年十一月九日、十日兩天,民進黨舉行第二屆全國代表大會。這個會中,
最受矚目的議題,就是我們提來出的,「人民有主張台灣獨立的自由」列入行動綱領案。我們推動民進黨黨代表的連署,剛開始時,因為國民黨當局不斷的威脅恫嚇,使得連署的人數進展有限,等到十月十二日,蔡有全、許曹德兩人遭到收押,激起民進黨部份人士強烈的反彈,而激起大家的,要救蔡、許二人,就得積極的連署,而讓民進黨全代會通過這項「台獨思想自由」行動綱領,那麼,台獨思想自由之戰,就提昇為黨對黨的對決,而不是弱小的「台灣政治受難者聯誼總會」對抗龐大的國民黨的抗爭。

我們全島「命運之旅」跑了一趟,再加上蔡、許聲援活動推波助瀾之下,我們已經得到一百位民進黨黨代表的連署,這一百票,只有大會黨代表人數的二分之一弱,列入大會議程,沒問題,但要大會通過,尚需努力。

沒有臨門一腳,是不可能通過的。但我只是基層黨員,並不是黨代表,連黨代表的大門都進不了,因此,我決定落髮為僧,到立法院以及民進黨全代會的會場前,繼續靜坐,呼籲民進黨黨代表,通過該案。十一月三日上午,我跑去理髮店理髮。我一坐上椅子,理髮師問我:
  「要怎麼樣理呢?」
  「理光頭。」
  「什麼?……你說什麼?……為什麼要理光頭呢?」他詫異的問道。

我不想解釋那麼多,只好簡單的答道:
  「好玩。」
  「不後悔?」
  「不後悔。」
  「這……好,好吧。……」

我看那理髮師,一臉無奈的表情,手拿著電動理髮器,遲疑了幾秒,然後搖搖頭,
最後,把理髮器放在我的前額,在頭上開出了一條平坦的高速公路……。

當天下午三點左右,我就在田爸爸、田媽媽以及一些龍山寺的老人,約二、三十人的陪同下,於立法院大門階梯靜坐。剛開始時,我戴著帽子,不好意思把帽子摘了下來,但有朋友叫道:

  「帽子脫掉吧,人家要照相啊!」

我只好紅著臉,把帽子摘了下來。那時候有個感觸,原來自己是這麼害羞的。那時,台大的一些學弟妹,如哲學系的林正修、社會系的周孟霖等人,跑過來看我,讓我覺得更不好意思,他們是學弟妹啊,我這一幅模樣,唉!……。事後反省起來,也真可笑,我不怕拒馬棍棒,卻擔心自己光頭的模樣,讓學弟妹給嘲笑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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