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展現的力量(20)


第五章  展現的力量(20

《展現民力---非暴力的理論與實踐》

《上篇》 江蓋世


克勞塞維茨(Carl Von Clausewitz1781年-1831年),普魯士將軍,軍事理論家,著有《戰爭論》,他詮釋戰爭,最廣為人知的定義是:『戰爭是政治的延續』。他曾說過,打戰時,無論如何,一定要留一條後退的路。相片來源:


甘地說:「睿智的將軍絕不會把自己弄到全軍潰敗的地步。如果有一個據點根本就守不住,他會選擇適當的時機,作有秩序的撤退。」

撤退與妥協

非暴力不是一套僵硬的教條主義,它雖鼓勵承受苦難,卻不鼓勵飛蛾撲火;它雖強調無畏無懼,勇往直前,卻不排斥跟對方談判,甚至在次要的地方略作妥協。 

軍事學家克勞塞維茲曾說過,打戰時,無論如何,一定要留一條後退的路。他又強調,當你的部隊一部份正在進行苦戰,一定要保留另一部份後備力量,這樣才能向敵人繼續不斷的施加壓力。14 

可是,非暴力行動者不是要犧牲受苦,以喚醒廣大的第三者嗎?遇到鎮壓,就想撤退,豈不自相矛盾? 

沒錯,非暴力行動者要犧牲受苦,但並不是要把所有的實力孤注一擲,也不是用僵硬的教條自綑手腳,而沒有靈活的戰略及戰術運用。 

甘地說過︰「當你有備而應戰時,承受鎮壓,才有益處。」15他的意思是,非暴力行動者與參與者,受苦犧牲有一定的極限,超過了這個極限,依然不撤退,以保存實力,還死命的延長抗爭,這樣的抗爭,對運動本身並沒有好處。 

        甘地並不認為撤退是件丟臉的事情,反而認為,在適當的時機,暫時撤退,是睿智的決定,他說︰
「睿智的將軍絕不會把自己弄到全軍潰敗的地步。如果有一個據點根本就守不住,他會選擇適當的時機,作有秩序的撤退。」16 

兩國交戰,戰勝國也許耗盡了元氣,那種勝利,並不是真正的勝利。同樣的,一場非暴力抗爭中,統治者動用了龐大的軍警,使用了殘酷的鎮壓手段,抗爭者抓的抓、關的關、傷的傷、死的死,表面看來,統治者贏了,而抗爭者不支撤退,抗爭者輸了。但實際上,殘酷的鎮壓可能更增加抗爭者的意志,也引起廣大的第三者更多的同情與支持。眼前的挫敗,可能奠定了下次成功的基礎。 

因此,非暴力抗爭的領導者,不但要有智慧去判斷何時前進,何時後退,更要有勇氣下達撤退令,而承受內部對你「沒膽量」「放水」的批評。 

撤退之後,並不是無事可做。非暴力行動者在挫敗之後,應利用這時加強內部的精神武裝,提高反抗精神,擴展既有組織,磨練非暴力技巧,強化非暴力紀律……等,使這次的挫敗成為下次成功的契機。

非暴力行動者必須有耐心,別幻想一舉成功,摧毀統治者,應該一步一步的前進,邁向成功。 

有時,當我們進行非暴力示威,面對統治者強大的鎮壓時,為了保存日後實力,我們可以運用談判來減少無謂的犧牲,而談判時,必不可免的,要作妥協,但是,妥協時,雖可以就不重要的事項稍作讓步,如示威的時間、地點、路線、方式……等,但不可就原則問題,如思想自由、反對獨裁體制、基本人權……等,喪失立場。 

如果,反種族隔離制度的人願意妥協,承認自己是次等公民,搞獨立運動的人願意妥協,放棄獨立立場,像這樣原則性妥協,即使你想使用非暴力抗爭手段,我很難想像,這種非暴力究竟能發揮多少力量。 

非暴力反對教條,反對僵化,但它有基本原則,有抗爭的目標,也有基本的要求。如何守住原則,而保留彈性,這是領導者的一個考驗。 

反非暴力

再者,我們來討論另一個問題,若是你要採取非暴力抗爭的行動,可是,對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來個「反非暴力」(Counter Nonviolence),那該怎麼辦? 

        也就是說,對方不對你鎮壓,反而也來個非暴力抗爭,這時,你該採取什麼對策呢? 

        先讓我們看看兩則有趣的故事。

一九三○年,印度人民在甘地領導下,反抗食鹽專賣的「食鹽法」。有一天,甘地的信徒們準備前往「達拉撒納食鹽廠」(Dharasana Salt Depot)抗議。半途中,遭到警察攔阻。示威者見狀,就當街靜坐示威,那些警察看到他們坐下來,也面對他們坐下來,就這樣,雙方對峙數小時,最後,警察失去了耐性,不想跟他們窮耗下去,不得不動用暴力,將這批示威者驅散。17 

另外一個故事更有趣。那是發生在一九六六年,美國一座空軍基地,遭到兩百名示威者的抗議。這些示威者中,很多是小孩子。軍方雖把他們擋在大門口,但跟示威者的領隊會商後,空軍官員竟然打開大門,主動邀請他們搭乘基地所提供的巴士,免費參觀這座空軍基地,而化解了他們的示威。18 

面對這種「反非暴力」,抗爭者不可被對方的笑臉攻勢迷惑,而亂了方寸,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 

如果我們非暴力,他們也非暴力,那麼,雙方就來一場毅力與體力的僵持戰,只要我們堅持得久,那麼對方耐心一失,就會暴力相向。 

        假使對方耐心夠,又施展笑臉攻勢,而實際上並不作實質的讓步,那麼,我們應該堅守原來的抗爭計劃,不輕易受到迷惑,而改變了原先的計劃,或放棄原先抗爭的訴求。除非對方真心願意讓步,否則,只要我們堅持下去,他們原先臉上所掛的笑容可能瞬間變成猙獰的面孔,然後一聲肅殺,棍棒齊飛。那時,「反非暴力」就會變成赤裸裸的暴力了。


附註:


1  Gene Sharp, THE POLITICS OF NONVIOLENT ACTION, pp.11-12  

2  Ibid., p.706  

3  Gandhi, in Gene Sharp, Ibid., p.707  

4  Gandhi, in Ibid., p.707  

5  Gene Sharp, Ibid., p.727  

6  Ibid., pp.734-740  

7  James Farmer, FREEDOM--WHEN?, in Gene Sharp, Ibid., p.741  

8  Gene Sharp, CIVILIAN--BASED DEFENSE--A POST`MILITARY WEAPONS SYSTEM, p.63  

9  Gene Sharp, THE POLITICS OF NONVIOLENT ACTION, p.741  

10 Gene Sharp, Ibid., pp.743-744 Gene Sharp, CIVILIAN_BASED DEFENSE--A POST_MILITARY WEAPONS SYSTEM, p.64 

11  Gandhi, in Gene Sharp, THE POLITICS OF NONVIOLENT ACTION, p.747 

12  Gene Sharp, Ibid., pp.538-539 

13  William Echikson, FIGHTING THE NIGHT--REVOLUTION IN EASTERN EUROPE, p.71 

14  Carl Von Clausewitz, in Gene Sharp, THE POLITICS OF NONVIOLENT ACTION, p.759 

15  Gandhi, in Gene Sharp, Ibid., p.759 
16  Gandhi, in Gene Sharp, Ibid., p.759 
17  Gene Sharp, Ibid., p.693 

18  Ib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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